许广平住进鲁迅家里后,日夜记挂着学校里的斗争,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。但为了躲避杨荫榆的迫害,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。曾有几个军警进门来查问,都被鲁迅顶了回去。这使许广平只得暂时安下心来。
这是一座典型的小四合院,许广平已来过几次,这里已比较熟悉了。北屋三间,中间一间往北伸出约十平方米,就是“老虎尾巴”。前面是庭院,这里有一株枣树和三株丁香。庭院西边厢房是厨房,东边厢房是佣工宿舍。南屋和北屋面积相仿,是鲁迅的书库。这里隔成一大一小,大间放着木椅、藤椅和茶几,靠墙是两座大书橱。客人多的时候,“老虎尾巴”里坐不下,鲁迅就在这里接待客人。小间里除书橱外,有一张小床,小桌,许羡苏常住在这里。她1924年从女师大数理系毕业后,先后在女师大补习科和图书馆工作,节假天就住到这里来。现在则成了许广平的暂宿之地。
鲁迅请许广平替他抄旧杂志上的文章,就是后来收在《坟》中的那几篇长文。许广平很愿意做这件事,虽然她一刻也没忘怀学校里的事。学校的事都是由鲁迅回家后告诉她的。8 月7 日成立了校务维持会,她是知道的。以后鲁迅几乎每天或隔天去参加维持会会议。维持会实行委员会制,教员委员9 人、学生委员12人。行政主任是马叙伦,他是挂名的,但挂名也有影响。总务主任是鲁迅(周树人)、李泰?,教务主任是文范树、沈尹默,事务主任是陆滋勇,斋务主任是郭剑秋。刘和珍、许广平都是学生委员。有了校务维持会,学校里的事就不会只有几个毛丫头去拿主意,更不会群龙无首了。
一天傍晚,鲁迅回家来,先到南屋。这天天气闷热,开着窗也仍然热,许广平将抄好的稿子交给鲁迅。鲁迅看了看页码,惊讶地说:“啊!你今天抄了一万多字!“他拉住她的纤嫩的右手,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食指和中指:“你不停的抄,手指很痛了吧?”“不痛!”鲁迅心疼地又带点责备地说:“你为什么要抄得这么快这么多呢!”许广平含笑说:“我心里有气,就发泄在笔上和纸上了!”鲁迅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说:“你真是一个傻孩子!”一股异样的暖流通过她的全身。她知道先生是很爱护她的。
她发现鲁迅突然消瘦了。他为女师大的事真正是全力以赴。他现在既要顶住来自段祺瑞、章士钊、杨荫榆的压力,奋力与他们斗争,并在报刊上抨击他们的反动行径;他还要与“现代评论派”陈西滢等人,为女师大事件展开辩论,参加辩论的还有周作人等人,最用心力的却是他;他还要每天或隔天参加校务维持会的会议,讨论一二天内发生的情况,商量对策,煞费苦心。他还要赴教育部工作。他还要到几所学校去上课。他还要为《莽原》周刊、《语丝》周刊、《京报副刊》、《民众文艺周刊》等等报刊写稿译稿。几乎每天都有文学青年、学生来找他,他都得接待。这么多的事向他袭来,他总是精神抖擞、义无返顾地迎难而上。她几次看到先生右手在奋笔疾书,而左手却护着胸口,他的胃病正在发作。几次深夜起来,她看到那平顶灰棚里仍然亮着灯光。她真想跨出门去,走到那小屋去,说一声:“先生,您该休息了!“但她又知道先生是不喜欢打断他的工作的。
她多次来这个家,已吃过几次饭,对这个家已多少有所了解。但几天住下来,她对这个家更了解了,对先生也更理解了。先生是名扬四海的大作家,是《狂人日记》、《阿Q 正传》的作者,在报刊上继续不断地发表着作品,在好几所大学上课,是许多青年崇拜的名人。外面是轰轰烈烈,可是回到家里,一个老母,一个不了解世事的文盲的妻子,家庭生活是清冷的枯寂的。他只得埋头在看书写作之中,他不断地抽烟,一根又一根。世上竟有这样不公平的事!先生的生活应该改变!……她这样想着,竟夜不能寐。……
《鲁迅与许广平》:七、为先生不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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