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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鲁迅与我七十年》:第五十四章 我家的房客

  《鲁迅全集》出版后,我家很快便住进了房客。
  首先住进一楼客堂的,是广东籍日本归侨郑老伯一家。母亲让我称呼老伯夫妇阿公阿婆。在我眼里,两老总有六七十岁了,他们有9个女儿,九小姐只比我大二三岁,阿婆的实际年龄估计才50上下。他们的生活起居、日常言谈,完全是广东式的。而我一向生活在绍兴气氛中,因此对看到和听到的都很新奇。尤其是广东话,它对我非常陌生。因为母亲虽是广东人,却从来未听见她讲过广东话。父亲在世时,也不记得有母亲的家乡亲戚来走动。但我对广东话感到新奇,大概是有着血统关系吧,心理上却并不排斥。听了不久,就渐渐懂得他们在说些什么了,好比现在电脑的存储,到了一定时候,便开始“输出”。因此后来我也能讲些广东话了。阿公阿婆家还有令我感兴趣的,是用一只葫芦形的金属圆柱治病。打开这金属圆柱顶端盖子,便见一层密集的针,细如毫发。当有压力揿按时,绒针缩入端内,似乎它们每根都会独立行走。哪里疼痛不适,就在上边轻轻按动,用这绒针刺激皮肤表层,一提一放,“嗒嗒”有声。见我好奇,拉我尝试,在我的手臂上揿按,只觉轻微麻痒,颇为舒服。他们还有一只日本式胖肚炭盆,到了冬天可以取暖,还能烧冲茶的开水,和内山书店里的那只相仿。没想到正是这只日本炭盆在日本宪兵搜捕母亲时,无意中为保护父亲遗物、书籍起了作用。
  原来那天半夜日本宪兵冲进64号,先进的是一楼郑家,开头气势汹汹,待见到这只炭盆,日本宪兵说了一句“稀巴奇”,阿婆机智地用日语应道:“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。”这下鬼子的凶相稍敛了。接着,阿公阿婆又用日语与他们聊在日本横滨的生活,这就给了日本宪兵一个麻痹,让他们产生64号不止一家住户的印象。因此,当我家女佣双喜说三楼住了别家,他们竟然信了没去搜查。若非如此,上海鲁迅纪念馆里收藏的文物,恐怕要大大地打折扣了。写到这里,我不禁要向郑家阿公阿婆在天之灵致以深深的谢忱!同时我也要为我家佣工双喜记上一笔。除了郑家阿婆,是她的一句话,才保全了父亲的一部分遗物。她是广东人,由母亲一位嫂嫂带来上海,作为麻利能干的女佣介绍到我家帮工。可叹的是她身世很苦,先嫁给上海大场地区一位农民,丈夫不幸病故。直到抗战胜利后,她才与霞飞坊一位姓周的里弄保安结为夫妇。多年过去再无什么联络。
  对于郑家二老,我当时并不知道,原来他们是叔叔搬走后,经母亲和冯雪峰商量,认为请他们进住既放心又可以有个照应。他们的女儿都是好样的:二女郑玉颜是刘长胜的妻子,为革命做了许多工作;四女郑育之的丈夫是左联成员周文,父亲称赞他是“最优秀的左联作家之一”,常和胡风、周扬一起参加左联常委会议。七女、八女也参加革命,是中共党员。
  母亲出狱后,我们的经济越来越困难。只得将住房一步步向上收缩,利用楼梯旁的边沿堆放书箱,上楼需要侧身才能通过,幸而霞飞坊建筑坚固,书箱堆着顶着天花板,地板都下陷了,却没有出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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