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藤的植物三种

　　原载《太白》1935年8月20日第2卷第11期
　　今年种了三种“延藤的”植物：牵牛、南瓜、天荔枝。牵牛和南瓜是我们的老朋友，前若干年夏季常常遇见的。农村里多数人家的屋前或屋后，可以看到南瓜棚，棚下挂着壶瓶形的或扁圆的南瓜。城市里的菜园中也常常有种的，南瓜放汤是夏天的家常便菜；秋天还吃乌豇豆煮老南瓜。牵牛自生在各处墙边或篱笆旁，早晨起来便看见它开了紫蓝色的喇叭形的花，真美丽。即使不香，并不觉得有缺陷。只可惜经不起烈日的照晒，不多久便干萎了。大概因为太常见了的缘故吧，这样的好花从不见像上海一般的有人栽种，真可惜。
　　天荔枝在故乡，栽培的较少，野生的也没有。它的淡黄色的小形花并不美观，果实一般只供小孩玩耍。果实老熟时是黄赤色，形状略像荔枝但较大，生着许多癞蛤蟆的背上一般的突起。它的种子外面包着一层瓤，色赤，微甜，但是味道并不怎样好。因此农人和园丁都不看重它，不过随便种几株，摘下果实卖给小孩玩。
　　这三种植物都是延藤的植物。延藤是我们的土话，改为藤本
　　植物容易明白一点。也许牵牛的茎可以称为藤，南瓜和天荔枝的茎可以称为蔓。但这两个名称时常混用的。在普通的植物学书上，广义地讲，都称为攀缘植物的；狭义地说，南瓜和天荔枝是攀缘植物，牵牛是缠绕植物呢！
　　先说缠绕的牵牛吧。牵牛的苗稍稍长大后便要缠绕了。苗头先在空中四向盼望，看看有什么支持物似的。它在空中画着弧形，又好像捉迷藏的小孩蒙着眼睛伸手向四处摸，如果摸着一枝支持物，它的苗头便把它缠住了。缠绕的方向和时针移动的方向相反，更明白地说，它不顺着东南西北转，却向东北西南转的。
　　南瓜和天荔枝的茎是不会缠绕的，只有卷头会缠绕；它们的卷头比方是人的手，那么它们升上一根支持物时很像人溜绳索时用手向上攀。它们的卷头却从叶腋生出来，但南瓜的卷头分三叉，天荔枝的不分叉。它们的卷头也是先在空中画弧形，触着支持物时很快地握住了。它们先把支持物一转转地缠住，然后卷头的下一截，即不触着支持物的一截，也旋曲，好像人拿东西时先用手握住，然后把手臂弯曲，东西便在前面了。不过南瓜和天荔枝的卷头旋曲时，不是把支持物拿近来，却把自己的身子靠拢去。
　　各种事情都是这样的，你如不去注意它是不觉得什么，如果注意观察它，是很有意思的。南瓜和天荔枝的卷头，下截向和时针移动相反的方向旋，缠住支持物的一截和时针同方向旋。有时候最上的一段又和时针相反。但是间或也有下截和时针的方向相同，上截相反，最上截又和时针的方向相同的。上截和下截旋转相反的理由，我们可以这样来解释：比方一根绳，两端都系在固定的东西上时，一截向这边旋，另一截向另一边旋，可以不致把绳弄坏或弄断。但是为什么多数卷头下截向反时针的方向旋，有些却顺时针的方向旋呢？也许和卷头触着支持物时的距离有关系的，但是此刻我还未详细知道。
　　如果再仔细观察，立刻可以看出天荔枝的攀缘技术比南瓜高得多。大荔枝的茎如果一遇着一条支持物，譬如一根绳，它便能一步步地攀上去，它的卷头极少落空的。南瓜的茎却不然，它今天攀在这一支持物上，明天新卷头却伸向别处去了，好像要攀到别处去。如果要它从一条直垂的绳上升，是很艰难的。它的性质分明告诉我们：它不是专门的溜绳索者，叫它爬行斜坡这样的地方倒是很适宜。它张开爪一般的卷头，爬过草丛，遇到小树丛时必定也能够爬过。
　　现在这三种当中，只有天荔枝已经开花了。它也如别种瓜类一般，最先开是“淡花”（雄花），此后开雌花及淡花。淡花花瓣较大，雌花的较小。花瓣彼此分离，不像有些瓜类的连合着。南瓜至今还不开花，牵牛也不开。它的大的叶子却大到直径二十厘米，横径约二十一厘米，好像要和南瓜叶比赛大小的模样。也许不应该加了一点肥田粉，因此叶子长得特别大，花反不开了，或者延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