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鱼

　　原载《太白》1935年7月ZO日第2卷第9期
　　近几天又看到金鱼担了。担上随带着几个养金鱼的玻璃球，在路上卖。卖金鱼的歇下担子，揭开木盆的盖子，便显出红的、黑的，或者有花斑的金鱼，在澄清的水里，口里吐着泡沫，轻轻地游泳。不久小孩和女人们走拢去了，弯着腰，两手支在膝上，低下头去看。有些金鱼尾鳍很长，好像拖着一条长裙，有的眼睛突出，好像戴着飞机师的眼镜。还有别的花样。看客们如果“看得乐意”，就选买几条，放养在玻璃球里，拿回家里去了。
　　中国人年年买金鱼、养金鱼，据书上的记载说，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。在有一个时候，这为中国特产的金鱼，输到日本，后来又输到欧洲。但是到了欧洲以后，不只是供观赏，又作了研究者研究的材料了。
　　可是这研究的结果，并不能增长爱养金鱼者的兴趣，反而使他们扫兴。第一，动物学者说明它只是鲫鱼的饲养变种，没有什么奇特；第二，研究者又证明金鱼并不是健全的变种，却是一种畸形！关于这一件事情，德国有一个动物学者吐尔尼尔（Tornier），做下很重要的工作，经英国的麦克勃赖特（McBride）的介绍，他的研究渐渐为许多读者所知道。
　　据吐尔尼尔说，金鱼之所以变成了金鱼的形状，是由于生命开演的初期，因为水中缺乏氧气，以致胚胎的精力衰弱了的缘故。金鱼生活在不卫生的环境里这种情形，原是我们习知的。冬天的时候，养金鱼者常常把它们养在小瓦器里，并且放在黑暗的不通风的小屋里。夏天养在小缸里，充满了蕴草，水中的氧气也是不够的。吐尔尼尔说，在缺乏氧气的环境当中发育起来的卵子，能使构成胚胎的原形质，即术语称为种形质的生命基本物质衰弱。卵子发育起来的时候，本来须把水分吸收进去的，但是健全的卵子，具有调节的能力，吸收的水分不致过多，也不致过少。衰弱的卵子就不然，它失却了调节的能力了，不但卵黄部分吸收了过多的水分，便是长大起来的胚胎里，口腔、鳃腔、体腔这些地方，也都充满了水液。当金鱼的胚胎长大起来时，脊骨受了卵黄的压迫，不能充分伸长，它的身子就变得很短，体腔内被水分充满，腹部因此胀大了。此外，如眼睛的突出，吐尔尼尔说是由于眼球吸收了大量的水，尾鳍的长大和垂下，是由于衰弱的胚胎，受包被胚胎的膜的束缚。吐尔尼尔为了要证明他的学说的可信，曾做过另一种试验。他取名叫美西螈（axolotl）的卵，受精后，即放在糖的溶液内，因为这种溶液是能取生水中溶解的氧素的。美西螈的卵如在糖液内浸得太久，便死亡，但如在适宜的时候移入清水里，卵子仍然生活的，不过衰弱了，胚胎发育起来时，现出和金鱼很相似的畸形来了。吐尔尼尔的一个学生米留斯基（Milewski）的试验，也能给吐尔尼尔的学说做帮手，他取一对尾鳍不很长大的凤尾式金鱼的卵，见孵化出来的小鱼，尾鳍发达的只有百分之十，百分之九十是不很发达的。但第二次，孵卵时，先把卵放在缺乏氧素的水里，随后移在清鲜的水内，尾鳍发达的便占百分之九十了！表示出尾鳍的发达与否，和水中的氧素多少的确有关系。
　　当然的，吐尔尼尔和他的学生的研究，今日还不能认为是完全的定论，有许多详细的地方，还待进一步研究和分析。但是金鱼是一种病态的变种的话，是很可相信的。种的变化原有几方面，它能够向更健壮活泼的方面变化，但也能够向病态、衰弱的方面变化的。我们看了金鱼的运动迟缓，生活力薄弱等等，可以看出它是带着病态的畸形——而且较近原种的金鱼，即变态较少，体形近似鲫鱼的种类生活力较强，愈是奇形怪状的“佳种”，饲养也愈加不容易。在饲养的动物及栽培的植物里，这种例子并不稀少，不仅金鱼而已。